聊胜于无聊

很多天没更新博客了，哈哈。

安仁是 一块乡土。在我年少时代的记忆中，它方圆不出五里。即便偶尔走出，不过是跟着大人走亲串友，比方去谭湖、东周、高背口。。。。。。小时候每天家里都有各路 亲戚往来，每餐饭都有不同的亲戚一起来吃。他们带来一点米、一些薯片之类的特产。他们因着父辈时代千丝万缕的联系走来，也因着父辈烟消云散。
我会从一张旧照片中看到他们，也会从论坛里的某张图片，想起那些早就忘记的地方。
安仁成了一些记忆的碎片。如同串连的珍珠，在满天繁星下闪着格外异样的光芒。
有时候，我用儿时的童谣念及他们；那些我不太熟悉的方言土语，念准一个字音，会有一份惊喜。
我 一直记得，在某年的大街上，一位豆腐匠喝多了酒，拖一条长板凳放在街心。他借着酒劲数落所有的人。上至高官达人，下至街道主任。每当此时，他的儿子，一位 年青学生，就会非常难堪，总是羞红了脸，大概因为担心，又不愿离开；我还记得有一年，一位钟表匠为难一位乡亲，到最后，几乎是从牙根里蹦出一句话，吓了我 好多年。钟表匠说，你不记得我了，有一年你上街卖菜，打了我一耳光！
走在老街上，我常常听到母亲尖锐的叫喊声，如刷子擦在玻璃上，刮过铺满河卵石的街面。天光哒，鸡叫哒。隔壁老妪起来屙尿哒。然后，我就听到独轮鸡冠车碾在路上，吱吱嘎嘎唤醒了沉睡的天空。
安仁，是一条大河。
我 从不知道它从何而来，向何而去。但我熟悉当年的河底，上游是晚上下药弄鱼的地方，举着松明火把的人，如同盗火的先知，为我童年的岁月点燃起无限想像。河水 经过老马场，有一片急弯，从那里，可以看到老车站当年放过露天电影的院坪；再往下的河段，也是终年水深到考验人勇气的地方。如果你学会在水里睁眼，就可以 看到，水底有当年断裂的、渡桥的桥墩。水性好的人，夏天可以在河底的塌石上站立，那是一种常人难以想像的乐趣。
安仁，我套用艾青年轻时写过大堰河的诗句：我们都是喝着大河水长大的、大河的儿子。
大 河从久远的地方走来。我能想像，最早那些船佬们从衡阳运来盐和布匹，他们中途在落鸦桥歇脚，再顺带上人们需要的焦钵和水缸。我们追着他们恶作剧地大叫，船 老板，冇屁眼，他们也不计较。有时候，岸上人很难想像，一条船的空间，竟然也是一户人家。尽管船上人把屎尿拉在河里，那会儿的河水依然清澈无比。街上人一 直呷河水。碰到洪水季，一块明矾，就足以让浑水重新澄明。
安仁是什么？
每 年清明我都回安仁。每次回去之前，我会一连很多晚上做梦，梦见逝去的父母。他们还是从前的样子，风风火火，说一些我在梦里都耳熟的陈年旧事。走在新的大街 上，满眼都是陌生的面孔，我似乎成了外乡人。但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就会有人想起我的小名。他们叫我的名字，牵我的手，说起我的父母，总是令我羞愧难言。
但我愿意看到他们，哪怕不跟任何人招呼，我依然会一次又一次走过从前再也熟悉不过的地方：我几乎找不到校门的母校；打过猪草的池塘；我觉得，拍下的每一帧照片，都是一帧延绵不绝的回忆。因为它们，我告诉人们，我是安仁人。
我 吃安仁粗糙的大米。很多年里喜欢喝凉水。吃很辣的辣椒。如果我在异乡跟人讲起安仁，我会说起我的瞎眼姨婆，她曾讲过那么多的安仁故事，菜花蛇和田螺姑娘， 海进在金鸾殿受骗的故事。她穿针引线比明眼人更利索。在鸡蛋花和香椿飘荡的季节，在麻鸡婆竹笋和蕨菜漫山遍野的季节，在人们大都吃不饱饭，却又能想方设法 捕鱼抓青蛙的季节，我的另一个姑婆会踮着小脚，从河滩边的小路上走进我家的后院。她曾经是这个家族的叛逆，因为与匪人相交，被赶出了家门。她带着人闹农 会；据说还腰挎双枪。她象一条永远饥饿的巨蟒，瞪着放射绿光的眼睛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要吃的，并最终死于一大口肥肉。
安仁，被童年的往事定格在一个特定的年代。那些早已更换的地名。那些早已改头换面的房屋和大院。在我回头的每一个瞬间，它都在那儿，无论我走出去多久，也无论我走了多远。安仁是难忘的故土。